窗里窗外

当晨光洒向门前的草场，我已经说完第三次“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，请慢走”。窗外的玉兰花静悄悄地在开，像去年四川北川农商银行禹里支行的三角梅，又像更早时候北川农商银行小坝支行的桂花。六年了，我始终坐在这方半圆的天地里，看四季在窗外流转。

小坝的春天多是斜斜划过的雨丝。那时我刚学会个人业务，每日心中默念“先收款后记账先记账后付款”十二字箴言。拄拐棍的老阿婆每月来取养老金，她总把存折捂在胸口，像捧着刚出壳的雏鸟。不忙时她会给我讲她坎坷倔强的一生，那些关于饥荒、离别的人生片段，像春日惊雷般震颤着我的心。后来有一段时间她没来，剪角的身份证静静躺在置物槽里的那天，玻璃上的水雾突然洇开，原来春天的风也会迷眼。

禹里的春天混着三角梅的芬芳。麻雀在门前的电线上叽叽喳喳，裹头巾的大娘怀里揣着自己缝的红色口袋，层层剥开是带着体温的定期存单，她朴实地笑着问我：“小妹，帮我看看到期了吗？我转存一下。”穿裙子的小姑娘会踮着脚，硬币碰撞的叮当声清脆如银铃，甜甜地问我：“阿姨，能帮我换一下零钱吗？”柜台前的面孔如流水更迭，唯有纸单上的油墨香气，始终萦绕在指尖。

此刻曲山春天的太阳正徐徐升起。玻璃对面映出一对新婚夫妇带着笑意的脸，他们将红纸包裹的纸币推入置物槽里，眼底跳动着星辰般的憧憬。我的指尖在键盘上游走，抬头望见玉兰花簌簌落下，恍惚觉得这座柜台是艘渡船，载着人间烟火款款向前。

六年里数过多少张钞票呢？那些带着泥土味的、沾着鱼腥的、染着茶渍的纸币，在点钞机里沙沙作响时，总让我想起门前石板路上的晨霜。有时抬眼望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，恍惚还是那个在小坝手忙脚乱的新人，转眼却已能闭着眼睛摸出钱币的真伪。晨光在指纹仪上淌成溪流，忽然瞥见几瓣玉兰栖在窗台，如白鸽敛翅停驻。那些在数字与凭证间消逝的年华，早已化作了账册里的年轮。

作者：谭宇琦

作者单位：四川北川农商银行